上海大雪时,我去见了他。
可他完全不认得我了,不过他拉着我贴得很近。
像过去很多次我们见面的时候一样,很亲切。
每次与我告别也总要叫我好好的,有什么困难一定要找他哦。
如今他只拉着我依他旁边坐,咿呀说了几句很遥远的话。
他真不认得我了,他也不会知道坐他旁边的我有多落寞。
去看他之前我接到阿姨的信息,说他太闹腾了,一会这个一会那个,一点也不消停。
把她折腾得很累,很长时间只能靠安眠药度日。
诶!七十几岁的她消受不了八十几的他。
确实啊,一个人照顾他,很呛。
可她要信守他们的婚誓,无论贫贱与富贵必相互守护。
五十年多年的夫妻,他们没有时下的不忠和出轨。
他在她的眼里是一颗透亮的珍珠。
从前是,如今也是。
阿姨还说广西那边来电要接他回乡休养,可阿姨的姐妹哭着说不行,这个时候把姐夫放回去太不仁道了,
姐夫可曾是她们困难时期顶梁柱啊。
那天,阿姨说虽然他谁也不认得了,
可回想他曾英姿飒爽,搞飞机,搞战斗机,接受一次又一次的特殊任务,她的眼里都是烟波。
他们曾经多么年轻,他们曾经多么荣耀地在一起。
七年前我与他相遇,算忘年。
他大我两个辈分了,是爷爷。
他告诉我他是柳航毕业的。
毕业的时候带了一帮兄弟到上海培训,
后来东航留下了身为班长的他,其他兄弟分到天津和北京,
那时他们都去接受任务,特别是抗美援朝以后,我们国内急迫需要培养一批飞航人才。
说这些的时候他很自豪,八十岁的他目光如炬。
他还和我说很多年轻时候执行任务的有惊无险的趣事,也说他和阿姨的爱情。
那几年他是个快乐的老头,路上看见我散步,他都会拉着我说阿说,笑啊笑。
我们还说家乡的美食,他说玉林博白的,我说贵港桂平的,结果我俩都馋出口水了。
初遇那几年,阿姨做了好吃的,他准第一时间送些给我。
他说你阿姨做的,尝尝。
那时他中气足,说话爽朗有力。
朋友圈流行每日一万,他就隔三差五就溜到我们小区来看我。
那会我们住武警部队大院,他来来回回地走着。
可有一天阿姨说他有一次出来找我的,结果楞是找不着。
回到家像个小孩很颓丧地跟阿姨说他迷路了,他不记得我在哪个小区门牌号多少了。
那时我们都愣了,他呀要成老小孩了。
我去看他那天,阿姨和我说他的情况。
他也在听。
但他真的很像个小小孩,两只手搓着衣角落寞地等妈妈和大人交快点谈完陪他。
我不敢逗留太久,抱别他和阿姨就出来了。
雪真大啊,漫天的雪花落在我的眼眸,几乎看不清前方的路了。
路上,我想起木心的“从前慢”,一生只够爱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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