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的农田里有一座老坟,从我记事起就有。
父亲每年腊月三十给我爷奶及祖坟上烧过纸钱后,还会到那座坟上烧上几张。
听父亲讲这是周家的坟,周家在村上单门独户,
到了五几年周家混的仅剩下一个独丁了,都喊他大老黑,
七尺多一个大汉子快三十岁尚未讨上个媳妇,
最大毛病好酗酒,脾气特倔。
从互助组到初级社都跟着我父亲在一块干,
因为没有那个集体组织愿意接纳他。
忽然有一天他郑重的告诉我父亲他要去闯关东了,到黑龙江找他表叔去。
只求父亲一定要保住他爹娘的坟,啥时在那边落稳脚再把二老迁走。
最后跪下一个响头嗑得我父亲泪流满面。
一晃从初级社到高级社再到人民公社,父亲干了二十多年生产队长一直把大老黑父母的坟保留到现在我家的责任田里。
每年腊月三十父亲一样给周家的坟烧上几张纸,
只不过不像原来那样待纸燃完便离开了,他会蹲在那里默默抽上一颗烟,然后不自觉发出几声叹息。
这些年凡是能打听大老黑消息的地方父亲便去问,
也有小道传闻说大老黑又去了远东。
因为坟的事母亲经常对着父亲说落,“这都多些年啦,还圆圆稳稳的给他留着,
种地多碍事,你看看那些家里有人类,有多些都梨类就剩个坟尖尖啦,
这个大老黑早没有他啦,下一茬在梨地把坟子给他平娄吧。”
母亲如果在说第二遍父亲便会生气,一颗烟接着一颗烟抽,呛的直咳嗽,脖子青筋胀多高。
母亲给我说:“恁爹被周家大老黑那一个头给嗑傻啦!”
其实应该感谢国家三十年的土地政策,这坟至今仍在我家地里。
父亲与我最后一次去烧纸,他在那坟前立了好久好久,
然后一只手颤抖着给我说:“人家把能大的事交给咱是相信咱,
咱答复人家啦,得说话算话!
不知那天老周家来人啦,一看坟平啦,坟没了,
恁爹我咋给人家交待,自个说类话不算数不要脸啊!”
老父亲临终前又一次嘱咐我周家坟的事,
他说:“只要老周家的坟还待咱地里,哎,你不愿意给他烧纸也没啥,
可千万给人家留住,因为咱当年答复人家啦。”
我的眼晴真的湿润了,父亲老实巴脚一辈子,
有时说话还特难听,几乎没出过一次远门,就是一个本本份份的老农民。
可他的这种言而有信的契约精神怎能不使我感动,使我从心底里敬佩。
在我的家庭微信里我写过这样一句话,我们可以贫穷,可以卑微,甚至可以一生一事无成,但绝不允许我们言而无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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